生日遇上清明 记者走进失独母亲的世界感受她的笑与泪

有这么一群人，在生命的某一刻，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孩子，从此悲伤在他们心中筑起了一道牢固的围墙，在时间的流逝中，他们一直尝试翻越。

67岁的孙雁(化名)，51岁那年失去了独子。十多年以来，每个团圆的日子她都想躲起来。4月5日，是儿子走后的第16个清明节;3月30日，是她67岁的生日。一周时间，记者走进她的世界，陪她过生日，陪她走过清明，感受失独母亲的笑与泪……

嘴角的笑与眼含的泪

3月30日，中午12点，孙雁家中。蜡烛点起，生日快乐歌唱响，点点烛光映在了她的脸上。她笑呵呵地看着端到面前的草莓蛋糕。随后，她闭着眼睛，双手握拳低着头许愿。睁开眼睛时，眼角透着未干的泪痕。

接过分好的蛋糕，她小心地摆在桌角，用叉子叉住最上面的草莓放进嘴里，脸上的笑容，就像是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一般。这是自打儿子走后，她在家里过的第一个生日。她说，“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”。

半个小时前，生日餐准备完毕。油焖大虾、清蒸鲈鱼、炒蛤蜊、芹菜虾仁……10个菜，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。孙雁举杯，刚说完“谢谢你们来给我过生日”，眼泪夺眶而出。前一晚她曾给弟弟打电话，想让他来帮忙做桌菜，弟弟没时间。

时间回到上午10点，记者如约带着食材敲开孙雁家大门。此时，客厅茶几上摆着两盘青菜、一盘切好的火龙果，厨房案板上还有她刚切到一半的火腿肠。“我都准备好了，你们别忙活了!”她说。

见拗不过，她小心翼翼地说，“那我来打下手吧”。她拿起菜刀，在案板上切剩下的半块火腿肠，嘴里还叨念着，“你们能来真好!”食材准备到一半，她从碗柜里翻找出鱼盘。盘子上落有不少灰尘，见冲洗不干净，她用带着抱歉的语气说，“我一个人住也用不着这个盘子，家里没有餐洗净，要不用洗衣粉吧，多冲两遍就行”。

两个小时，有笑有泪，她总是小心翼翼。

煎熬陪伴了16年

4月5日一早，孙雁收拾好早已准备好的祭奠用品，与弟弟一道驱车回老家祭奠，对她而言，最煎熬的一天开始了。其实，不只是这一天，清明前一晚，她曾发微信“清明时节雨纷纷，忽冷忽热折煞人，昼思儿子夜梦亲，伤心人儿欲断魂”……

她说，这种煎熬在清明节前很长一段时间就在困扰着她。“每到这个时候，梦里就会梦到他，有时候也睡不着”。

2日晚，她曾联系记者告知行程。她说，这几天一直都很难过，至于其他的，她不愿意多提，只想独自去买些用的物品。

儿子已经走了16年，她心里的坎儿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迈过去。她没敢在家里摆放任何跟她儿子有关的物品。“全都收起来了，强制自己不去想，”她说，一看到儿子曾经用过的东西，便无法控制自己，整个人沉浸在悲伤里，只好把东西都收起来，防止自己乱想。

客厅墙上挂着一张她穿着婚纱的照片，照片里的她看起来30多岁，其实，孙雁拍这张照片时已经51岁。家庭和睦，儿子听话，她放心地在外地出差打拼。就在这一年，儿子突然离世。

“他走以后，我心情也不好，身体慢慢就垮了。”她带着鼻音说，事后每每想起儿子的死，她都很懊悔，“如果当年多关心他的心理状况，或许他就不会想不开了，可世事没有如果”。

独生子的离世，成了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。儿子去世没几年，她跟丈夫离了婚，从此独居。每到春节、中秋节这些团圆的日子，她都不愿见人。在她心里，每一个节日都在诉说一个事实：儿子，不会再回来了。每每在小区看到别人的孩子叫“爸爸妈妈”，她总会呆呆地望着，脑子里想起儿子小时候，再回家独自伤心。

不想永远被困在悲伤中

孙雁说，除了情感的煎熬，随着身体日渐衰老，有些失独的朋友曾悲观地说“等到自己死了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来认领自己的骨灰。”而她，不想永远被困在悲伤中。

孙雁卧室里摆着一台古筝，老年大学补录时，她报上了古筝班。“不能在家里闷着，一直闷在家里会跟社会脱节的。”她说，现在虽然跟不上课程进度，但每周能因为去上学的事逼自己走出家门。

在此之前，她在老年大学学过英语，“一周只有一次课，也没有语境，学了就忘，后来就放弃了。”她曾经想要继续上学，考虑到自己的年纪，觉得做不到便放弃了。“学东西不像以前，现在没那个心气了。”

近几年，她学会用手机聊天，加了一些群，每天很大一部分时间，她都是在上网、聊天。有时也会跟朋友约着一起外出旅行，就是不想把自己困在家里。今年春节，她尝试改变生活方式，到南方过了个春节。

“孩子别担心我，等我缓两天，你再来家里吃饭。”4月5日晚，孙雁在电话里说。与之前不同，她的语气平静舒缓了很多。这一天，终于过去。或许她也在期待，下一个天亮，她也能迈过心中的坎儿。

●记者手记

陪伴是比时间更有效的疗伤药

很多人说，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。但对于孙雁这样的失独老人来说，也不尽然。或许时光的流逝，可以冲淡他们的悲伤，但要真正跨过内心的那道坎儿却并不容易。

家中、电话里、微信中，一周以来的陪伴，让记者真正感受到了失独老人内心的笑与泪。

她，像普通老人一样，在有人陪伴的日子里慈祥又充满爱心;她，与普通老人不一样，在煎熬的清明节，选择躲开别人的关爱。

老人生日当天，见记者一直在揉腿，孙雁说自己曾经学过医，主动提出帮记者针灸缓解。消毒、下针，一连串的动作后，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。“一点都不疼对吧，我当年学的时候都是在自己身上试，找对方法后才给别人扎的。”有事可做，有人陪伴，她的心情明亮了好多。

或许，陪伴是比时间更有效的疗伤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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